文 / 阿克下

可以说《霍格沃茨：遗产》（下文简称《遗产》），就是二十年来最受世界期待的哈利·波特主题电子游戏。

在《遗产》之前，哈利·波特这个IP也曾诞生过不少游戏佳作，但由于技术力的约束，这些游戏并未能完全还原哈利·波特的魔法世界。正是因为这些遗憾，原计划今年发布的《遗产》成了众多哈利·波特粉丝翘首期盼的一款大作。

然而就在几天前，一些现实世界的风波，让《遗产》这款游戏的内容出现了变数：《遗产》开发商华纳官宣，为了不被卷入《哈利·波特》系列作者JK罗琳的跨性别争端，《遗产》这款游戏中不会包含任何魁地奇球的相关玩法。

表面来看，这些新闻只是欧美政治正确斗争所上演的常规戏码，游戏大作在发售期前宣布跳票也早已不是偶然现象。

但事实上，这些信息中却存在着颇多值得思考的问题。体育、游戏与政治正确之间的纠葛，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。

以语犯禁的JK·罗琳

关于罗琳对跨性别者的评论，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发酵完毕。总的来说，罗琳的主要观点只有一条，即不能简单以「自身认同」作为评估个体是否为跨性别者的标准。人们应该警惕这部分人群中的「潜在罪犯」。否则女性的权益必将受到侵害。

在文章《后新冠病毒时代，为来月经的人创造一个更平等的世界》发布后，罗琳在网络上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抨击。她被网友冠以「恐跨者（Transphobia）」、「无视跨性别者权利的激进女权主义者（Trans-exclusionary radical feminist）」之名。

在社交媒体上受到了死亡威胁之后，罗琳甚至被哈利·波特书迷群体除名。哈利·波特系列电影的三名主演丹尼尔·雷德克里夫、鲁伯特·格林特、以及爱玛·沃森均表示与罗琳割席。在哈利·波特系列二十周年庆典上，身为作者的罗琳也并未受到邀请。

就在今年七月末，原名为「美国职业魁地奇联盟」的现实魁地奇运动协会也参与到了反罗琳的活动当中。他们表示，为了与作者罗琳划清界限，将组织名称正式改名为「美国职业Quadball联盟（下文简称四球联盟）」，与罗琳、华纳、以及哈利·波特中虚构的巫师运动魁地奇再无瓜葛。有可能让魁地奇玩法缺席《遗产》这款游戏的，正是这次声明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在此次声明之前，哈迷群体中的社会正义斗士们向来只反对罗琳个人，却从未对罗琳创作出的内容下手。正相反，哈利·波特系列书籍、电影是将这群人拴在一起的纽带，被他们视若珍宝。

但这次，他们为何要撼动这一基本盘？四球联盟为何有能量，能够影响一款大厂的游戏内容？要回答这些问题，我们要先明晰世界魁地奇联盟的组织架构，以及他们的营收模式。

被政治正确裹挟的游戏厂商

事实上，近期率先举起反旗的美国四球联盟仅仅是国际魁地奇联盟（International Quidditch Association，IQA）下属协会之一。在职能方面，IQA与其它运动协会一样，负责魁地奇运动在世界范围内的管理、规则制定、运动员培养、并组织世界或大陆锦标赛，有着相当的话语权。

目前为止，魁地奇运动已经遍布全球40多个国家，拥有600多支注册球队。英国、美国、越南、瑞士、德国、韩国、中国香港等39个国家和地区均设有魁地奇运动协会。尽管通过更名与「魁地奇」划清界限的只有美国的四球联盟。但事实上，IQA与绝大多数各国魁地奇协会均在官方网站上表达了相似的态度，注明了其协会、运动「与华纳、哈利·波特、JK罗琳无关」。

一个国际体育联合会的态度，作为厂商的华纳必然无法轻易忽略——尤其是在欧美政治正确和取消文化盛行的当下，游戏厂商、制作人以语犯禁的例子不在少数。

《遗产》并非首个被现实世界价值观影响到游戏内容的游戏。从数据来看，对政治舆论风向具有高度敏感性的厂商，通常也会在最终的商业转化上尝到甜头。

2015年，美国女足拿下第七届女足世界杯冠军，EA随即在自家足球游戏《FIFA16》中加入了12个女子国家队——这种投入在当时的游戏圈意味着风险，在以2K、FIFA这些以男性玩家为主要受众体育游戏尤其如此，这意味着用巨额的版权费用换取不确定的成功。但最终的结果是，EA不仅收获了销量，还收获了口碑。在那一年，《FIFA16》的销量一度登顶，超过了《使命召唤：黑色行动3》，以及神作《辐射4》。

自此之后，体育游戏厂商们纷纷开始效仿，NBA Live 18率先将WNBA玩法带入电子游戏；WNBA传奇球星坎迪斯·帕克也成为NBA 2K系列首位登上封面的女运动员。

回到《遗产》的例子上来，魁地奇运动虽然承载了很多哈利·波特粉丝的记忆，但对于《遗产》而言，游戏中的体育元素却并非核心玩法。相较于上文提到的纯体育类游戏，《遗产》舍弃魁地奇所付出的代价和投入绝对比不上在NBA游戏中加入完整的WNBA玩法。

正值大作发售，没有哪家游戏厂商愿意受到场外舆论因素的干扰，《遗产》即便会为了保险起见放弃非核心玩法魁地奇，也不会太出乎常理。

「为了更伟大的利益」

那么在游戏之外，美国四球联盟能在这次事件中收获什么？用哈利·波特原著中的一句话来说，就是「为了更伟大的利益」。

美国四球联盟之所以更名最重要的原因，是「魁地奇」这个名字限制了他们的商业发展。与许多哈利·波特相关的专属名词一样，「魁地奇」也归华纳所有，这也就限制了魁地奇运动获得赞助和转播机会。

包括四球联盟在内，IQA及其下属各国魁地奇协会的性质均为非营利组织，平日运营经费主要来自会员费收入和个人赞助。其中，美国四球联盟的每支队伍（4人）的半年费为280美元，每名参赛者个人的半年费为80美元。在澳大利亚魁地奇协会，个人年费为45澳元至65澳元之间。

赞助方面，四球联盟的多数赛事以及地方魁地奇球队的资金支持均来源自个人，或是当地小企业，比如餐馆、公园、修车行等。

这些小企业的赞助金额普遍不高，也很少存在长期合作——以这些美国人的思维看来，他们宁可花钱支持当地的中学篮球队、橄榄球队，也不愿意投给这项英国人虚构出来的「职业赛事」。

显然，以这种营收模式是很难支持魁地奇运动长期运营的。

就在更名之后，美国四球联盟在七家赞助商的帮助下让魁地奇比赛首次登上了ESPN8套的直播。这些赞助商包括了一家马里兰州的旅游公司、俄亥俄的一家地产公司、以及一家装潢设计公司。四球联盟甚至让一家从2019年起就支持魁地奇运动的小微运动器材公司Shooty Hoops Supply也上了ESPN。

目前为止，赞助商LOGO仅仅出现在场边陈设上，器材上Shooty Hoops Supply的名字也仅仅出现在球门门柱上，各队球衣赞助还并未体现任何权益。

除此之外，更名后的美国四球联盟也在官网上卖起了「魁地奇」周边。虽然目前为止，四球联盟的周边产品仅限价格20美元左右的主题T恤衫、帽衫、以及比赛年鉴，但对于这项小众运动来说，也算是开了一个新的收入来源。

这样看来，美国四球联盟能在此时此刻影响到《遗产》的游戏内容，反倒像是一项「副产品」。

对于游戏厂商来说，来自民间、异业的话语权越来越无法忽视，在游戏设计、宣发上趋向于迎合前者的价值观早已成为大势所驱。而在《遗产》这款大作即将发售的节骨眼上，华纳会选择舍车保帅在正常不过。

对于四球联盟来说，这次更名更有着让魁地奇正式成为「美国国产」的意味。在现实世界中，魁地奇这项运动起源于2005年的美国，其中融入了大量美式橄榄球的打法和规则。

要获得来自美国本土的支持，这项运动的「美国化」程度就至关重要。更名后的四球联盟让魁地奇赛事登上ESPN直播，就向美国本地品牌主传达了这项运动的价值。

对于魁地奇运动本身来说，斩断与华纳、哈利·波特IP、JK罗琳之间的关系对于运动的未来发展都是必须要走的一步。只有这样，冠名、赞助、周边、转播权的收入才能尽可能的落入自己的腰包。现实中的魁地奇运动靠着和哈利·波特的热度完成了原始粉丝积累，但为了成长，却又必须和哈利·波特「割席」。

于是，JK罗琳和政治正确运动的纷争便成为了四球联盟与IQA寄出分手信的最佳时机——成本极低且结果彻底。双重极端之下，《遗产》仅仅只是选择了代价最低的那项而已。

最后，厂商对于政治正确反应程度也需要深思。正常反应能换来好评与销量，但过度反应也会招致反感。《最后生还者2》中无法被破坏的犹太圣像、《战神：诸神黄昏》中的非裔北欧神祇、《堡垒之夜》中患有白癜风的黑人LGBT……从反响来看，这些过于刻意的设定并没有起到积极的效果，却在消耗着玩家对少数群体，本就抱有的善意——哪怕这些事件的始作俑者并非少数群体。